我的《信報》文章 (2017年11月10日 A21頁)
據《金融時報》報導，班農 (Steven Bannon, 特朗普總統競選經理，並於2017 年1至8月出任白宮首席戰略師）9月來香港發表閉門演講，被順道邀請往北京，與王岐山進行了90分鐘關於「經濟國民主義和民粹主義運動」(economic nationalist and populist movement, 下稱「經國民粹」)的討論[Note 1](當時北京也許正在安排特朗普11月訪華事宜) 。
根據記者杜唯即場通過Twitter
的引述，班農的講話內容涵蓋了至少兩方面。一是他對中國的看法，例如:
「#中國的經濟體制運行方式是相當卓越
(brilliant) …」另一是關於美中關係:
「#中國必須停止對美進行經濟戰……#美/中不相容的下行風險下滑如此之大 (downside of US/China at odds
so huge)，須得到解決……#美/中對於實現世界和平至關重要…」[Note 2]。
本文從兩方面點探討班農的「經國民粹」運動如何改變美國政治生態，並影響美中關係。
首先是數字。特朗普和他的競選經理班農，通過旗幟鮮明的「美國優先」、「維護基督教傳統價值觀」等綱領，取得了福音派、保守派、自視「真正美國人」 (real Americans) 的支持，在2016年選舉中贏得
46％的民眾投票（希拉里 48％），538張選舉人票的(30個州)304票。在白宮任職近一年，儘管受到主流媒體和自由普世主義陣營的無數次攻擊，特朗普在大眾的支持率仍有Gallup的33％、NBC
/ WSJ的38%、HuffPost的38%、 FiveThirtyEight的37％(5％中立），而在軍人當中更高達44％
（16％中立）[Note 3]。
所有這些令人驚嘆的數據清楚地告訴我們，特朗普的民粹主義議程已經堅定地，享有至少三分一政治意識活躍的美國人(主要是共和黨人)熱情的支持，用民粹主義術語說，10人中多達有3人是特朗普的「追隨者」。按歷史常態粗略估計，10個美國選民中有5個支持民主黨，另5個支持共和黨，由於後者這5個共和黨支持者中有3個是特朗普的「追隨者」，他們變成共和黨選民內的大多數。這個簡單的多數，是班農安排逐步把「不支持特朗普議程的共和黨人趕下台」的信心基礎;也因此被《紐約時報》 稱之為「班農革命」[Note 4]。
班農本人在10月14日簡述他的革命大綱：「這場民粹、民族、保守主義的起義，(已經幫助)特朗普贏得勝利，穆爾（在阿拉巴馬州參議院初選）獲勝，並將推動15名候選人在2018年(國會選舉)取勝…」[Note 5]。倘若被稱為「野蠻人」的班農
(Bannon the Barbarian)推薦的候選人(被批評者稱為Bannonites, cronies[Note
6]）當真全取特朗普追隨者的支持，逐一取代現任共和黨建制議員和州長團隊，而整個共和黨仍然能夠繼續控制參眾兩院及州長職位的大多數，則班農的「經國民粹」意識形態將可以主宰美國未來數十年的內政、經濟、外交政策 (Bannon: “We will govern for 50 to 75 years” [Note 7])。以畢德堡集團(Bilderberg Group)及美國外交關係協會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為核心的跨黨合作菁英領導班子，恐怕不能像過去一個世紀般，再領航美國外交了。
北京在這個關鍵時刻跟班農一聚，是及時和極有遠見的一着。
第二點是關於方向的變化。2017年2月18日特朗普總統發表其首篇國會聯席會議演說(Joint Address to Congress) ，撰寫的主筆就是班農。講話內容涵蓋就業、國安、經濟（稅務和貿易）、移民、基建、醫療、教育、警務、軍事、外交共十項議題，而最重要的一點是方向的改變。特朗普如是說:「…美國尊重所有國家製定自己的道路的權利(America respects the right of all
nations to chart their path) ，我的工作不是代表世界。我的工作是代表美利堅合眾國……」[Note 8] 。
這與二戰後的美國自由普世主義政策取向幾乎相反。因此特朗普的美國優先教條和具體決策，受到多方面嚴厲的批評、惡意的曲解，例如指責他是種族主義、孤立主義。但班農已經多次重申:「描摹美國優先意味孤立主義是一大誤解，美國將致力發展雙邊關係，維持太平洋強勢…」(見香港的演說, Hudson Institute 演說) ，「美國或中國我們其中一個將在25或30年後成為霸主(hegemon) ，如果我們沿著這條(錯誤的)路走下去，(霸權)會是他們的…」(見
American Prospect 訪問) [Note 9]。
班農的實質主張是離棄損人不利己的自由普世主義，改為尋求達成一系列符合美國利益的全球新秩序，政治上使美國安全，經濟上使美國富裕;
特朗普國會聯席的演說講得很清楚，「美國再次強大」(America Great Again)的具體內容，是數以百萬計成人得到工作不再依靠福利，疾病獲得治癒，街上的母親和上學的孩子都安然無憂……
簡言之，設想孟子見班農與特朗普。特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特曰：「You are fired!」
若果班農的「經國民粹」改革運動，不隨特朗普的總統任期結束而停下來，轉向把其施政理念植入共和黨，確實改變美國的政策取向長達50年，對北京和香港而言，幾乎所有相關的經濟和外交政策都必須有所調整。本文只簡略兩點。
經濟方面，舒解貿易矛盾方法之一，可以是北京利用香港的靈活性、彈性，作為緩衝區，調校出美國可接受的互惠共贏的貿易條款，換取較着重經濟利益的美方減少對「一帶一路」項目的干擾。文化方面，假設美國當真減少向外國指指點點，則北京到其他國家推廣多元價值、介紹中國文化，可以稍易一點，有利和平崛起。香港作為一個中西薈萃大都會，為此多做貢獻亦非難事，文化政策和西九文化設施的運用，應該可以更積極、更進取。
Reference
[Note
1]
Financial
Times, “Steve Bannon held secret meeting in China”, Sep 22, 2017.
[Note
2]
@WeiDuCNA
Sep 12, 2017
[Note
3]
Huffington Post, “Trump’s approval rating hits new low in latest
Gallup Poll”, Oct 30, 2017.
FiveThirtyEight Project, “How popular is Donald Trump?
Military Times, “Poll reveals stark divide in how the military
views Trump”, Oct 23, 2017.
[Note
4]
The
New York Times, “The Bannon Revolution”, Oct 11, 2017.
[Note
5]
Newsweek,
“Trump will win 2020 election by 400 electoral votes, Bannon claims,”Oct 14,
2017.
[Note
6]
The
New York Times, “Yes, Steve Bannon should terrify you”, Oct 7, 2017.
Foreign
Policy In Focus, “Trump is signaling an unprecedented right turn on foreign
policy”, Oct 11, 2017.
[Note
7]
US
News, “Bannon faults George W. Bush for ‘destructive’ presidency”, Oct 21,
2017.
[Note
8]
The
White House Office of the Press Secretary, “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in Joint
Address to Congress”, Feb 28, 2017.
[Note
9]
@WeiDuCNA
Sep 12, 2017
NBC News, “Donald Trump’s no
Islamophobe or Isolationist, Steve Bannon says”, Oct 24, 2017.
The American Prospect, “Steve
Bannon, Unrepentant”, Aug 16, 2017.
